今天今天星闪闪✨

warning:一个模糊的单箭头 


点燃第四根烟的时候,他听到了那个男人低沉压抑的哭泣声。
日落时分的医院天台,呼啸过三伏天闷湿黏腻的晚风,浮在云端的赤色夕阳,依恋不舍地镀了人满身的金黄。他静静地倚靠在另一处墙边,沉眉吐着灰白的烟圈,用余光轻扫那声音的来源。那人的头埋进臂弯里,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,褶皱不堪的白衣染上混沌的昏黄,弯曲的背影透露着沉重的颓丧。

在此之前,他业已听过太多人的或轻或重的哭声。就在刚刚,同事的妻子拽紧他的衣袖,用尖利的指甲死死嵌进他的手臂,冲他哭得歇斯底里,她抽着气,断断续续地哀嚎着问,他再也不会回来了,是吗。
他曾保证说,他的人,怎么出去怎么回来,却在穷凶极恶跟前沦为无可奈何的一句空谈。医院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数次生离死别与悲哭哀叹,他和他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场行走在刀锋上的血路艰途。

天台很静,除了大楼顶层肆无忌惮的风声,便是那男人极力遮掩的隐隐低泣。他的世界也很静,听得见自己颓然悔恨的心跳,甚至于烟蒂坠地的微弱钝响。
他本无意去听陌生人电话中的秘密,却在一根烟的针摆里闯进了医生悲楚难言的世界。踩灭了脚下的残烟,余晖也跟着渐然熄灭。

四下声音是戛然而止的,在他掏出第五根烟的瞬间,默默走到那人身边的位置,站定,投去自己难得温和的,慰藉的目光。
双眼通红的男人缓缓从手臂间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端正的面容,正神色颓然地望向他,静默无言。

夏风渐渐凉了下来,吹在身上温柔得如同情人的爱抚,吹得人愈渐清醒,又倏然沉沦。他微垂着头,将烟夹在修长的两指之间,递向身旁暗声哽咽的人,轻声询问:要来一根吗?
男人轻抿着唇露出一副难看的苦笑,伸手揉了揉微红的鼻尖儿,再接过他赠来的那支慰藉,道了一句谢谢,声音是深沉又带着哭腔的干哑。

他没有陪他一同再续上一根,手臂撑在栏杆上,昂头眺望着远方诸多明灭可见的灯火阑珊。他轻叹了一口气,沉声道一句,都会好起来的。
那是最无用也最好用的一句安慰,没有什么会真的好起来,只有你肯放过自己,时间会让一切过得去。

都会好起来的。

身边的男人生涩地呼出一口白烟,烟雾迷蒙之间,遮住了他悲伤疲累的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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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他在医院里又一次碰到那时悲伤的男人,再次相遇时,那人是纯白衣角带着风的精英医生。他仍记得他叫庄恕,来自胸外科的出类拔萃的主任医师,他曾见过他悲怆难言的眼泪与脆弱,被烟呛出的咳嗽和无奈的痴笑。
天台上时,那人轻皱眉头,虚虚点了点他泛着血丝的手臂,温和关切又毋庸置疑地说了声,待会带你去消毒包扎一下。

所以他也见过,一个含着眼泪的男人却极力温柔的模样。

他唤他季白,记得按时来换药。
还有,谢谢你那天的烟。

他不清楚胸外科医生为何会在急诊出没,躺在病床上,捂着刚缝过针的腰腹,对庄医生投去善意友好的苍白笑容。那时他也想问问他,后来你过得怎么样,一切都好起来了吗。

你后来有一个人偷偷哭过吗。

为他缝针的女医生笑得俏皮,蹦跳着将人拽出门外,留下一串轻快的嬉笑声。

你应该不会再哭了吧。


自从那次重伤后,他便渐渐戒掉了烟,意念消沉的时候几颗木糖醇放进口中嚼。天色渐晚的时候,一个人偷跑到天台上吹风透气,早已过了盛夏时节,晚风中带着透彻的凉意。病号服外披着外套,也隐隐觉得发冷,自打伤后,体质早就不复从前。而职业的警觉还是一如既往,即便身后人走路轻巧,好似没有声音一样。

他问,你还有烟吗?

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木糖醇,笑着递给身旁人,换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。

他裹紧身上的外套,侧过头来盯着那人看,嘴里的木糖醇越嚼越没了甜味,想吐却吐不得。最后还是模模糊糊地问上一句,你,都好起来了吗。

嗯。
最要谢谢你的烟。

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,唯有感谢这一根烟的缘分。


—没了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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